「我們」還會回來

白衣過客

在新竹梅花村,在苗栗南庄,在屏東滿洲,在蘭嶼,每年的寒暑假和學期期間,你若走經,會模糊的看到,白衣匆匆飄揚。

我們,是牙醫系學生和執業牙醫師。

我們,是中國醫藥大學口衛隊。

中國醫藥大學口衛隊從民國78年由牙醫系創立以來,至今已有34年歷史。每一年,都會從系上一年級選出14位有志的學生,再由各屆的14位成員共同組成口衛隊,全名為口腔衛生教育推廣服務隊。低年級的成員負責在偏鄉國小舉辦育樂營,實際到各班以充滿趣味的衛教劇教學,教導孩童正確的牙齒保健觀念;高年級的同學則會跟隨系上已經有實際執業經驗的大學長姐們,在偏鄉活動中心等地建立義診場,為當地居民免費看診,幫助居民恢復基本口腔機能,一次服務短則一天,長則一週左右。期望透過這樣的行動,能助於減緩台灣口腔保健的城鄉差距,救人所苦。

學弟/學妹,你是第幾屆?

為了使每位成員皆能具備衛教與義診的能力,於每次出隊前,隊上會舉辦為期兩天的行前訓練,低年級同學需要學習衛教知識,以及編排衛教劇;而高年級的幹部也會指導高年級新進義診場的成員,從最基本的場佈場復、器械使用與消毒方式,到臨床口腔檢查技巧與如何幫助醫師治療的助手培訓,以及服務心態的建設,缺一不可。

幹部們更需要聯絡服務區域的區長或里長決定義診場地、安排義診佈置空間、和醫師排定診期、安排出隊期間住宿與與飲食,訂定家訪宣傳路線,與購買所缺的義診用品,帶領學弟妹等等。從中不只可以學習如何從零到有籌辦規劃活動並付諸實情,也可以學習領導與處理問題等不少能力。

在和小朋友衛教的過程中,不僅可以學習到溝通的技巧,也可以培養親切與耐心;如何篩選並簡單地告訴小朋友們重要的知識,更是必不可少的,對於每個未來牙醫師,都是替將來和病人解釋溝通的能力基礎鋪墊。而在義診中,高年級學生們除了可以提早接觸到牙科環境外,還能夠跟著執業醫師們學習實戰經驗,每位義診的醫師們,不僅都充滿服務熱忱,也總是耐心且大方的在治療過程中傾囊相授,可以說是勝讀10年書啊!

多天相處而產生的前後輩情誼,早已形成良好循環。每一屆的口衛隊學長姐們,都很願意畢業後回來,在熟悉的環境敘敘舊情,口衛隊員的身份同時讓業界多了一份溫暖的聯繫。「學弟/學妹,你是口衛隊幾屆?」早已成為見怪不怪的義診醫生們的破冰句,義診的共同回憶一下就讓整個場子熱絡起來。

四十分鐘看診路

如今已是大三學生的我,身為口衛隊幹部一員,經歷許許多多次的服務中,有一位阿嬤蹣跚的小小身影,深深刻刻在我的心中。記得那次是苗栗南庄出隊,當時一位阿嬤因為要調整假牙,醫生請他在旁邊休息等候,我怕阿嬤覺得無聊,跟她聊起天來。阿嬤和我的奶奶相似年紀,相處起來倍覺親切。她跟我說,因為外地的家人不讓她騎車,獨自居住的阿嬤只好走了四十分鐘的路,專門來處理因為太少穿戴而變形,早已不堪使用的假牙。

我想像著她撐著嬌小佝僂的身軀,一大早走走停停,就為了來看「鎮上最近的牙醫」。沒錯,在這個牙醫診所和便利商店一樣林立的社會,阿嬤要走四十分鐘的路才能看牙,而且還是因為有義診。就這樣,我和幾位同學,與這位開朗健談的阿嬤不知不覺聊到了假牙完成。因為怕阿嬤太辛苦,和隊長討論後,特別麻煩運輔長開車送阿嬤回家。阿嬤開心地問我:「你們還會再來嗎?」。我一時語塞,竟不敢回話。

我們還會回來

醫師馬上對阿嬤說:「會啊,會再來,所以你要好好保護牙齒喔!」阿嬤孩子氣的咧嘴笑回:「好啦,會啦!」然後塞了一袋水果跟自製的客家粿還有一張千元大鈔要給醫師。醫師大驚失色,在一團笑聲中回絕了阿嬤。

目送阿嬤依依不捨地揮手離去後,醫師笑著對我說:「我們會回來的,不要忘了我們有一屆又一屆啊!有沒有發現我們都是去一樣的地方,因為我們口衛隊要做就是,透過回來,才能對當地居民有長久而深遠的幫助。」一屆又一屆,我們是一顆顆小水滴,匯成河流,潺潺在每片行經的土地上。如果再次被問起同樣的問題,現在的我會回答了。當時光流逝,花開花謝,人來,人走;或許我不再回來,但「我們」還會回來,明年,再明年。

我還會回來

想像在氣溫高於30度的大熱天,太陽升起前起床,在沒有電風扇與冷氣的活動中心,汗水浸濕長袖的醫師袍和長褲,站了好幾天的雙腿隱隱作痛,快速吃完便當又繼續下午的診。除了生理,心理上更深怕可能忘記某樣知識,影響了治療的進度與成效,戰戰兢兢,犯錯時更會充滿懊悔。這些辛苦與挫折,常常令我疲憊不堪。

然而,神奇的是,患者的一眼寄託,一張笑容,一句話,就可以消弭整天的疲憊不堪;有如興奮劑,甚至讓我想加時工作,恨不得義診生意興隆,發揮自己最大所能。這樣的快樂,是虛幻而非物質的,幾乎不可能去定義,卻又充滿份量。

我想箇中原因,在於遠離城市的喧囂後,我在這一片片靜僻純粹的土壤,找到心靈的療癒與歸處。我了解到他們的資源匱乏,因此更珍惜能夠以以所學助人;我發現他們不怨天尤人而充滿感謝與珍惜,因此更能體會生命的意義在於平凡的滿足與快樂;我在他們充滿信任的眼神與治療後的歡喜中,我看到了自己身為這個服務隊一員的責任,我看到我想成為一名牙醫師的初衷。

我是多麽的幸運,能夠早早報名這堂幸福課程,這是書本沒有的,這是實驗室沒有的。我像是有罪的人在教堂告解自己的生活充盈,願以服務贖回。我想就是這樣,口衛隊的我們對這片土地付出,這片土地也回給我們心靈的療癒和昇華。

記得有位村長對我們說,因為義診,許多阿姨叔叔們開始重視牙齒了,一年比一年,更多人勇敢克服看病的恐懼,來義診接受治療,生活有了肉眼可見的改善。我從中看到我們雖微弱但是堅定的力量,家訪、衛教、治療,我們每年每年的耕耘,相信終究會茁壯,一代一代的傳承下去,深植在我們熱愛的土地。

我想這就是口衛隊。我相信著,我會回來,「我們」會回來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文/房柔安(牙醫學系)